梁子詩集《南酸棗語》杭州首發式暨詩歌研討會成功舉辦
作家網消息 張云霞報道 2023年4月28日下午,由作家網主辦,貴州省仁懷市純貴坊酒業有限公司、北京金藍鯊生物醫藥科技有限公司協辦的梁子詩集《南酸棗語》杭州首發式暨詩歌研討會在杭大青春飯店舉辦,第六屆中國作協副主席、中國電影文學學會副會長、《詩刊》編委、浙江省作協原黨組書記兼主席黃亞洲,作家網總編輯、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副會長、北京微電影產業協會會長趙智(冰峰),浙江美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詩人章碧鴻,紹興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作家謝方兒等出席活動并致辭。一級作家、浙江省作家協會詩歌創作委員會主任、杭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孫昌建,詩人、翻譯家、評論家、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汪劍釗主持首發式和研討會。來自北京、浙江省內文學界嘉賓80余人出席活動。
詩人梁子本名梁相江,1990年畢業于杭州大學歷史系。他從上世紀80年代就開始寫詩,曾是比較活躍的校園詩人。2018年,梁子重回詩壇,顯示出良好的創作勢頭,作品先后在《文學港》《人民文學》《芒種》《奔流》《詩選刊》《國際詩壇》等數十種文學刊物發表,并且擔任《詩人地理周刊》執行總編,《紹興詩歌選》主編,文藝叢刊《天姥山》主編。梁子的處女詩集《南酸棗語》由百花洲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受到詩歌界同仁和許多讀者的關注。
汪劍釗在《南酸棗語》序言中寫道:梁子似乎無意于在詩歌上成就什么功名,在很多情況下,他只是順應著 自己的情緒,按照自己的所見所聞在書寫著分行的日記,同時也在對口語的撿拾中萃取詩意。這使得他的作品保留了不少原生態的場景和語言的表述,讓讀者油然而生親切之感,非常容易就進入到詩中的氛圍,找到自己最合意的句子或詞語,并產生貼心的共鳴。
在首發式上,黃亞洲發表了熱情坦誠的致辭,他說,我是1985年離開杭州大學的,梁子是1986年進入杭州大學的,就差一點,失之交臂。梁子的詩歌有明顯的寫作特點,就是口語詩。對口語詩來講,涉及到當代詩歌的一個很大的問題,一個多年來大家對口語詩的評價問題。梁子這本詩集正好提供了一個參考文本。我覺得梁子的寫作方向是對的,希望梁子就這么寫下去。我有一點建議,要注意生活當中非常值得我們思索的細節,所有文學作品都一樣,包括小說,包括劇本,劇本講橋段,小說講細節,所有的作品都是細節打動人的,不光是詩歌,詩歌是抒發感情的,要重視生活當中的細節,這是對于有沒有詩意一個很高的評價標準,至于詩句是不是口語,我對這個不感興趣。詩歌里面有一個細節感動我了,我立馬覺得這是好詩,梁子的詩集里面有首詩叫《父親》,詩中對父親教育子女、訓誡子女的細節敘寫十分到位,這個父親是梁子的父親,跟別的父親不一樣,這種生活的細節很有意思。還有就是梁子的詩對當下社會情緒的某種感受,也很有意思。這些都是生活當中很微弱的情緒的波動和一些生活片段的截取,這是詩人的真功夫,就像我們寫小說時抓取生活當中的細節一樣。我們寫詩,不在于你是什么詩,可能典雅的詩特別有意思,特別好,但是口語詩營造了一種詩歌氛圍,一旦我們進入他所敘述的細節里面,并且停下來突然想一想,像電影一樣,擊中了某一根神經,這就是詩歌給我們的力量。這也是梁子詩歌對我們的啟示。
趙智(冰峰)在致辭時說,今天是梁子詩集研討會的第二場,第一場是在北京舉辦的。第一場研討會有不少重量級嘉賓出席,比如文藝報社總編輯、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梁鴻鷹,全國公安文聯副主席楊錦,河北省作協主席、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關仁山,《詩刊》原常務副主編商震,中國作協機關服務中心主任梁海春,中國作協社會聯絡部主任李曉東,中國藝術報社副社長孟祥寧,《北京文學》執行主編師力斌等等。大家對梁子詩集《南酸棗語》都給予了肯定和積極評價,特別是未能抵達現場的著名作家、國務院原參事忽培元先生,讀了梁子的詩歌作品后,發來了大篇幅的評論文章和祝賀視頻,對梁子的詩歌作品給予高度評價。第一場研討會,作家網做了充分的報道,大家有時間可以登錄作家網看看。趙智說,第二場詩歌研討會來杭州舉辦,我覺得具有特別的意義,因為杭州是梁子大學母校的所在地,也是他家鄉的首府所在地。我覺得,杭州的研討會,一定會比北京的研討會更深刻、更精彩。因為今天到會的嘉賓大部分都是梁子的好友、同學,還有他的發小,這些嘉賓,對梁子更為了解,更有情誼。從詩歌的角度看,大家一方面可以評析梁子的詩歌作品文本,還可以剖析作者,解析作品背后的人格、人性、創作背景。我覺得這樣的研討,會更深入、更深刻,也更接地氣。
在談到梁子的詩歌創作時,趙智說,梁子的詩歌創作跨度比較大,他在上大學的時候就開始寫作,當然那個時候正是朦朧詩歌的繁盛時期,所以他的早期作品留有那個時代的深刻烙印。比如在意象的使用上、修辭的應運上、虛實的表現上,從他的早期詩歌作品中都可以看出。但是他的后期作品還是趨于口語式的表達,寫得比較干凈,有現場感,也接地氣。更多的詩歌都表達了他的真實情感,所以他的詩歌得到了很多專家的肯定,也引發了讀者深層次的共情、共鳴。所以給梁子開這樣一個詩歌研討會還是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的。
章碧鴻在致辭時說,梁子在一首關于父親的組詩中寫道:我要寫詩/我要流浪/父親放下農活/趕到城里/來到我的單身宿舍/默默的打掃了一地的煙蒂/臨走了/說了一句/寫詩能當飯吃啊。梁子的父親趕到城里的那一天,是在30年前。那時候我也豪邁地說,我要去大西北,我要去流浪。梁子說,要流浪,就要學會逃票。我第一次逃票就失敗了,事實證明,寫詩真的不能當飯吃,從此我斷了做詩人的念想。而如今,30多年以后,無論我,無論梁子,雖然依舊認可寫詩不能當飯吃的理論,但是,我從梁子的詩里讀到了真實的生活,生命的思考,生活的意義。就此而言,寫詩對于我們的人生來說是有價值的,也是有意義的。我對梁子寫詩的再度起航表示敬佩。
謝方兒在致辭時說,梁子在祖國的心臟北京已經辦過一次首發式,今天在浙江省的省城杭州也辦了首發式,我希望,如果有時間可以到紹興也辦一場,這是我們家鄉作協的愿望。我整體看了你的詩,總體上說比較震撼,詩雖然比較短,但是短小精悍,語言的張力比較大,而且接地氣,這是我們詩歌的一種風向,有些詩歌說得難聽點,意象太深了,對讀者或者是社會來說沒什么大的意義,這種接地氣的詩歌正是讀者所喜歡的。
在研討環節,詩人梁子首先介紹了創作《南酸棗語》的基本情況,他說,《南酸棗語》是我的第一部詩集。里面收錄了近100首(組)詩作。其中大部分是新近創作的,后面小部分,是目前仍能找到的30多年前的大學時代的作品。大學四年,我幾乎把杭州大學圖書館的現當代文學作品讀了個遍。大二時選修了中文系汪飛白教授的現代詩課程,開始接觸了詩并開始創作,也就是在那一年,加入了當時赫赫有名的 “晨鐘詩社”。之后因為情感和生活發生了許多變化,我對詩歌變得疏遠了。直到2018年10月的一次壩上草原之旅,一場大雪過后,我踩著燕子湖邊吱嗄作響的冰雪和小草,一口氣寫下了《想媽媽》(組詩),我寫得滿頭大汗,仿佛有一團野火在胸中突然死灰復燃。三年疫情,大概是我創作的黃金時期,也是我陪小女兒梁子安(當時6歲)最多最長的一段時間,我們在一起常常PK作文,然后一起曬在網上供大家點評,很好地培養了子安的寫作興趣,我的《南酸棗語》中的大部分作品也是這個階段完成的。
梁子說,這次攜《南酸棗語》來杭州,是追憶,是懷念,是對青春的祭奠。關于詩歌,引用一下杭大消防隊的宗旨“消人間之苦難,防人性之丑惡”,消人間之苦難是理想,防人性之丑惡卻是我們無時無刻必須保持的高度的清醒和警惕。
孫昌建在發言時說,讀梁子這部《南酸棗語》,首先我感覺到新奇的一點是,梁子哪怕是不寫詩,平時談吐當中肯定也還有詩性,他把一些看似不入詩的內容都入詩了,這是很了不起的。他寫了北漂的生活,也寫了在故鄉新昌的生活,總體上說,這是一部寫給故鄉寫給大地的詩篇,這從詩集的名稱中可以看出。尤其是寫父親、寫“鄉村貴族”的那些詩,很是動人,這是要人到中年后才能寫得出來的,已經不是“為賦新詩強說愁”的那種感覺了。包括他寫老袁袁方勇的那些詩,令人動容。這里可以讀出淳樸和真摯,而所謂的現代性,他就是有一點點自嘲,自嘲是最厲害的,寫詩是一種進入,但他同時又有一種旁觀。
孫昌建指出,梁子寫故鄉寫家鄉,并不涉及那些新農村的詞匯,即他不寫新鮮光亮的那些,他寫的是沉沒的村莊,前些年我也專門去那里看過,包括梁柏臺的故居,現在都已經在水下了,這是很令人感懷的,這樣的感懷現在變成了詩,這仍然是屬于故鄉的詩,但這又是能跳出故鄉來看故鄉,就像當年魯迅寫故鄉一樣,一定要去了北京有了距離才能寫好故鄉。另外,梁子詩歌的語言風格也很有特色,在北京的研討會上,商震從中讀出了詩經的味道和古詩十九首的味道,我覺得這是一種根脈。在表現形式上,他是口語風格的,直白、明快、簡潔,特別是他寫小女子安的那些詩,真的是很可愛,這個可愛分兩個層面,一是小女的可愛,二是梁子那種狀態的可愛,我想也可能因為這些詩真的是要寫給子安看的,先要得到子安的肯定而不是編輯的肯定,所以他才寫成這樣風格的,正如以前有人講白居易的詩要讓老嫗也能看懂。當然直白及直白中的詩意,這是個三言兩語講不清楚的問題,希望以后有機會可以專題來討論。
孫昌建最后說,梁子詩歌的視野是很開闊的,這是一個當代人的世界,無論他在新昌還是在北京或杭州,無論他是近年寫的還是早年寫的,都能看出他是活在現實世界里的。我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我讀不少人的詩,他們好像是活在古代的,當然是那個偽古代的,或是活在古詩當中的,比如我們現在去新昌去走浙東唐詩之路,感覺寫出來的詩好像還僅僅是在致敬和懷念,我以為僅有這些是不夠的。而梁子的詩僅僅從題材上看已經涉及到了古今中外。還有一點,從他的詩歌可以看出杭州大學的詩歌傳統,他本身就是晨鐘詩社的成員,包括他寫老校長沈善洪的那一首,我以為很少有人這樣寫。比他年級高的,比他年級低的都不會這樣寫,但是梁子寫了,這其實也是一種在場感和不缺席。一個詩人活在當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在場感,就是見證并記錄,然后就是表達,表達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作家、詩人、浙江省作協原詩歌創作委員會副主任伊甸在發言時說,梁子詩集的裝幀非常樸素,封面的藍色是我非常喜歡的顏色,有遼闊、深邃的感覺。這個封面風格跟里面的詩很配合。封面上引用的幾句詩我也非常喜歡:“當原野一片寂靜,冰雪覆蓋煙子湖邊的小草,媽媽,你騎著白馬回來吧,穿過那片熟悉的白樺林?!边@幾句詩甚至讓我想到,如果用其中的兩句作為這本詩集的書名,也許跟詩的風格會更相配。如果這本書的書名叫《當原野一片寂靜》,把這句詩作為書名,或者叫《穿過那片熟悉的白樺林》,倒是很配合詩集里面的詩。梁子的詩,基本是屬于口語詩的范疇。我也是寫口語詩出身的,所以對口語詩也有偏愛。上海的王小龍寫的詩也是以口語詩為基礎的,但是吸收了意象詩、象征詩隱喻的手法,表現手法比較豐富多樣。梁子的詩基本是口語詩,但是他的口語詩也是不排斥隱喻、意象這些東西。無論是口語詩也好,或者不是口語詩也好,歸根結蒂就是怎么樣能夠寫出我們內心深處的獨特感覺。比如對人性的洞察,對社會種種復雜現象的敏感。梁子的詩很有意味,能夠使我們在閱讀的時候想到語言之外的很多東西。
伊甸說,我還想到我一個已經去世多年的老朋友,叫邵春光。他創作于80年代的一些口語詩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兩句詩特別讓我難忘。他有一首詩,題目是《詩人必備的條件》,第一句:“他必須不是個胖子”;第二句:“他必須被三個女人拋棄過”。這個好像寫得有點幽默,有點搞笑,但是在表面的幽默之下有對人性、生活、詩歌和詩人的洞察。梁子的詩寫出了他對一些事物的獨特感受,所以他的詩很有意味。他的詩或者給我們帶來情緒、情感上的感染和影響,或者給我們帶來人生某些方面的啟迪。比如說我喜歡他這幾首詩:《陽光隔著玻璃照進來》《在棗莊的高空》《落葉的北京》《瓦藍的天空》等等。梁子這些詩非常重視最后的結句,結句往往很有力量。比如說《陽光隔著玻璃照進來》:“陽光是圣潔的、自由的,無私的”,在這里我覺得這三個形容詞可以斟酌一下,是否必要,或者是否可以用更好的詞?但是接下來寫得挺好的:“她均勻地照耀萬物/也照耀萬物下的陰影/陽光隔玻璃照進來/這有多簡單就有多奢侈/有人唾手可得/有人用了整整76天/也有人為了信仰/放棄一生的陽光?!边@個結尾是突如其來的,但就是這兩句的突如其來顯示出了這首詩的內在品質,讓人產生無限的聯想,如果沒有這兩行,這首詩的意味就會打折扣。再說《棗莊的高空》:“在經過山東棗莊附近的高空/仿佛聽到有人喊一下我的名字/這么高的地方/會有誰喊我呢?”這里有了一點超現實的意味,所以梁子的詩是不排斥各種各樣的藝術手法的。最后兩行詩:“飛機嗖啦一下/飛過棗莊的高空?!边@兩句我難以解釋,但是這兩句詩給我留下了回味的空間,我會聯想到很多很多東西,想到人生的世界的很多一閃而過的事?!堵淙~的北京》:“它們被不斷的清掃/裝車,拉走,焚燒/像一個個/一茬茬/逝去的人?!弊屛蚁氲?月份的時候上海的詩人黃曉華突然走了。梁子這樣的詩會讓人想到人生的種種失敗、無奈和死亡。這首詩后面的幾句余味無窮:“他們在等待下一陣風/去驚醒下一個人……”特別是最后兩行:“落葉的北京/天空變得高遠”。這個“高遠”寫出了一種蒼茫,一種凄涼,一種虛無的高遠,讓我心里產生微微的一種震驚、一種顫栗、一種憂傷。還有《瓦藍的天空》:作者寫他穿過一片墓地,“假如是在晚上/會不會跳出幾個人來/默默地打量我這異鄉人/你是誰/干什么/要往哪里去”。這樣的詩句寫出了一種玄幻的感覺,甚至有點嚇人。但正是這種超越現實的奇思異想,才能有效地刺激讀者的聯想。伊甸最后說,梁子有很多這樣的詩歌,給讀者留下了回味的空間。梁子可以在這方面做更多的努力,寫出更有意味更有力量的口語詩。
詩人、作家、杭州市作協主席團成員李郁蔥在發言時說,在我和梁子交往的30多年里,他每次都會給我一些不一樣的驚喜。我大約18歲的時候認識梁子,當時經常在一起交流文學,梁子這本詩集中有些詩似曾相識,果然很多都是在大學時候寫的。因為那個時候梁子已經有他的審美的傾向,當時出現了楊黎《在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張紙牌》等一系列的詩歌,因為怪異,在大學生里面有非常廣泛的傳播,有些人喜歡,有些人不喜歡。記得梁子剛好是喜歡的,這種審美趣味和當時剛剛引入中文世界的法國作家羅布特格力葉的零度寫作等相關。在很多年以后,梁子經常會給我一些意外。我們后來聯系比較少,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他似乎放棄了寫作。大概是1995、1996年左右,我有一次在新昌參加一個筆會,在黃昏散步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人在叫,看到梁子帶著他兒子,現在兒子已經很大了,在杭州工作。梁子光頭,穿著一個(雙)拖鞋站在路邊,說是因為看到名單上面有我的名字,特意跑過來邂逅。我以為他應該會繼續寫作,但是他那時已經不寫作了。我們還是有交往,但是不是作為文友的交往,是作為朋友的交往。然后又過了很多年,他突然拿了這本《南酸棗語》的詩集出來。
李郁蔥深有感觸地說,文學始終在梁子的靈魂里,就像詩的審美也是有脈絡可循的。這本書,無論從書名看也好,還是從書里面的裝訂看也好,整體風格延續了梁子早年在大學時候的趣味,傾向于口語,但是又不完全是口語,他還有很多抒情的東西潛伏著。在梁子的審美層面上,有中國古典的審美趣味,比如說像《南酸棗語》這個書名,如果按照我的審美,哪怕改成酸棗也好,棗語也好,四個字里面去兩個字會比現在更加敞亮一些。我后來想到了,這是梁子的古典情懷,中國文人的古典人文的素養,這甚至體現在章節設計上面,當然是由美編設計的,但是也肯定得到了詩人自己的認可。比如說每一頁頁碼有些花草的圖案,如果按照我個人的審美,我會把這些東西都去掉,因為它很影響閱讀,而且我發現一個非常有趣的細節,我們的頁碼都是小寫的,他的是大寫的,這是一種根深蒂固古典的審美情結。
翻譯家、中國現代文學館研究員、世界詩人大會常務副秘書長北塔在發言時說,目前中國詩歌處于兩極分化的時代,一是詩歌的修辭中心主義比較嚴重,一是口語化盛極一時。在兩極化的時代里面,梁子他有一個自我的轉向,有一個自我的選擇。這是值得我們琢磨的。詩歌修辭中心主義者們把修辭只作為修辭。修辭的本意是要用修辭來表達思想和感情,寫物寫情的。而修辭中心主義者們的詩歌文本詞肥義瘠情寡,缺乏對日常生活的感受和對現實社會的關注,哪怕身邊有人死了,他的詩心也可以無動于衷。而口語詩經常淪為口水詩,缺少逸韻,缺少技巧。梁子本來具有相當高的修辭才華,比如他能造就超強的夸張和奇崛的比喻:“一只蝸牛在奔走/遠遠望去/像一架飛機/突破了航線/又像一艘動力十足的/小船/花開平靜的湖面?!保ā段伵!罚┧缒甑脑S多作品都有頗為漂亮和奇特的修辭手法。但梁子這些年選擇了口語詩這種形式。他有一句話說得非常好,“把詩寫得明白,也是技術活”。寫得明白是口語詩的要求和特點,但技術活一般不屬于口語詩,卻屬于修辭,似乎只有重視修辭的詩人才會懂技術。而梁子寫口語詩,是很講究技術的。
北塔進一步指出,梁子之所以選擇口語詩這種表達方式,原因不是拋棄修辭,而是真有話講,因為梁子的人生經歷極為豐富,他又極為敏感和勤奮,他所要寫的人生感悟太多。梁子所采取的首先是跟生活基本平行的語言姿態。他文本中描寫的生活中的點滴感受非常真實,包括通過回憶的方式復現鄉下童年的生活、大學時代的生活,還有當前他在北京的生活。他時常以一種漫游的方式和心態去看朋友,去談生意,去喝酒,這種漫游的感覺有點像波德萊爾在巴黎的生活方式或者詩歌姿態。他寫故鄉尤其寫父親的作品非常感人。如果下次到紹興新昌去開研討會,我有一個建議:到梁子出生的大彭頭村里去召開,與會者相對可以集中一點討論梁子的故鄉書寫,因為北京開了一場研討會,杭州開了一場研討會,主題都是廣譜意義上的;我們再要開梁子的研討會要更專題一些,下次再在北京開研討會,可以專門談他的都市寫作。
北塔最后說,我想回到修辭技巧這個話題再補充一點。梁子的作品里用的修辭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修辭。傳統意義上的修辭就是比喻,明喻、暗喻、夸張、通感等,這些手法他當然也用。但是他的修辭策略不以這些手法為主。他用得更多的是借鑒小說的做法、戲劇的做法,剛才伊甸說他的結尾特別講究,特別出人意外,讓讀者有驚異、驚訝的感覺,以表達他對人生的一些比較強烈而深刻的感悟,這有點歐·亨利小說的寫法。另外他用了一些戲劇的手法,比如對比、沖突、反沖突等。這是一種文學的修養、文學的素質的綜合體現。他把詩歌文本作為一個綜合各種文類的文學表達場域。
詩人、作家蔣立波在發言時說,今天的這個首發式某種意義上是對一個特殊的詩歌年代的回望、回顧。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在紹興的一所大學里讀書。紹興這個地方相對是比較封閉,詩歌潮流、詩歌浪潮好像對紹興詩歌圈的觸動不是很大,所以我當時通過同學認識了梁子,那段時間經常到杭州來,通常的落腳點就在杭大。我自己的詩歌寫作某種意義上也是得益于跟梁子的交往,通過他認識了當時杭州高校許多青年詩人,也接觸到了有關詩歌的最新的一些信息,特別是一種迥異于以往的詩歌語言,可以說是給自己打開了一種嶄新的美學視野,想到這個非常難忘。今天我拿到《南酸棗語》這本詩集,里面馬上能夠找出當時梁子的代表作,周小波說的那首《黑白畫面》,就是他當時還在讀書的時候寫的,還有《抒情種種》也是他差不多那個時候寫的,堪稱他在那個時期的代表作。我不太愿意把他的詩稱作口語詩,詩就是詩,而并不存在專門一種叫口語詩的詩歌門類。我更愿意稱之為本色的寫作。比如梁子的詩像《想媽媽》《沉入水中的村莊》,就很不口語。我們通常說文學詩歌好像說是要高于現實,但是把他的詩稱作低于現實更加妥當一點。我們平常會說我們的寫作要貼著地面飛行,貼著現實來寫作,他的詩可能不單單是貼著現實,他比現實還低,這是他一個區別于當下許多同類寫作的特色。他的觸角已經深入到了現實生活的最敏感的部分,最幽暗的部分。這類詩其實很難寫,考驗的是一個詩人瞬間的一種抓取能力,一個猝不及防的現實跟我們相撞的時候,你能夠用獨特的語言把它抓取到詩歌當中,這需要很強的直覺能力,很需要某種理性自覺。這樣的詩在他的詩歌當中有很多。有人說這種寫法會造成某種程度的瑣碎、繁雜的弊病,松散,缺少提煉,讀多了可能確實會有這個感覺。但是對梁子來說這些不是最重要的,因為就我們現在的詩歌而言,大部分人都是非常仰仗修辭,依賴于修辭,好像是一根拐杖,如果離開了修辭就沒法寫作了,但是在梁子這里這個問題不存在,修辭過度在當代詩當中確實也造成了一種弊病,帶來一種表達上的無效,語言的一種空轉。梁子用他的詩歌對這種弊病作出了他的反撥和反動,這也是他的詩歌的價值所在。我希望他的詩歌在處理現實的時候能夠有一種提煉,有更多的一種摩擦,因為我們說介入現實,干預現實,關注現實,這都對,但是我們必須用詩歌的特有形式來處理現實,我們的現實是發生在語言當中的。要把社會正義和倫理正義轉化為一種“詩性正義”。所以也要防止把詩歌的本色、詩歌的直接道德化。我們對他的詩歌在這方面應該可以有更大的期待。
詩人、作家、《星河》詩刊主編駱苡以文本細讀的方式表達了她的感受。她認為,梁子先生這本《南酸棗語》的語言單純、自然,用詞樸實無華,卻不乏生動。在具體操作中,詩人娓娓道來,很有意趣,注重細節的刻畫,其語句天真,情感真摯,讀后很難不為之動容。此外,詩人許多描寫故鄉的詩,貌似平淡,看似啰嗦,實乃詩人匠心獨具,隱含著他內心很濃烈的愛。東坡先生有詩道:“詩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爛漫是吾師?!蔽矣X得,在某種程度上,梁子先生的詩已得東坡之真傳。
詩人、作家周小波在發言時說,瀏覽了一下詩集,屬于非虛構性寫作,題材大多出自普通生活,頗有靈性。其實口語詩很難寫出經典的,記得羅丹的《藝術論》里寫到,“別看我寥寥數筆,但集中了我幾十年的功力”,好的口語詩就要這個勁兒。往往水至清則無魚,還是要給讀者留有想象余地和空間,我更喜歡梁子的《黑白畫面》這一類詩。那種內在的詩的魔力往外滲透著,給讀者以充分的想象空間,后幾首不屬于口語詩范疇,雖然梁子的口語詩有他的獨到之處,就我個人而言還是喜歡詩味濃重一些的作品。梁子是有才的,他寫任何一種文體都可以,只不過是偏重口語而已。
詩人、作家、《浙江詩人》編委胡理勇在發言時說,梁子是我學弟,我中文系,他歷史系,都屬文科。我86年畢業,他86年入學,沒有交集,但先入師們為大。通過與梁子的交往,通過閱讀梁子的詩,我發現梁子對詩歌非常虔誠。他是商人,企業家,但沒忘文科畢業身份,從大學時代開始寫詩,寫了幾十年,從不間斷,沒有情懷支持不了。我認為寫口語詩和寫意象詩一樣有難度,難在要寫出哲學的味道。判斷詩的好壞,不是看怎么寫,主要還是要看是否有所表達。關注社會,關注現實,關注生命,這是詩歌的活力所在,僅僅靠技巧,最好的詩也是曇花一現。梁子的詩這方面的內容很扎實,也很有看頭。
作家、攝影家、詩人翁凱在發言時說,梁子是1987年下半年開始寫詩的,當時梁子也是剛進“晨鐘詩社”,我是“晨鐘詩社”的第六任社長,梁子一直在寫,而我因為工作的原因,離開了寫作隊伍。所以我們應該向詩歌致敬,向一直堅持寫作的很多詩人致敬,也向梁子致敬。
最后,作家網總編輯趙智(冰峰)對研討會進行了總結。他說,今天這個研討會開得非常成功,也聽到了很多新鮮的話語,比如對口語詩的新的看法和觀點,這些都是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因為梁子寫詩的時間跨度比較長,所以他也經歷了詩歌寫作潮流和寫作方向的變化,上世紀80年代我們對詩歌的理解和當下對詩歌的認知,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時候我們都會認為,詩歌如果沒有意象、修辭、虛實、通感等詩歌技巧的應運,詩就不是詩。因為當時我們對詩歌最基本的認知是“詩歌是語言的藝術”,詩歌的語言是超越所有文學題材的語言,小說的語言,散文的語言,都無法和詩歌語言相提并論。我們贊美其他作品的語言時,最高的評價是“像詩一樣的語言”??梢?,詩歌語言是多么高貴和神圣。但口語詩的出現,仿佛十級以上地震,迅速顛覆了大家對詩歌語言的認知。梁子的詩歌就是很好的例證,他的早期詩作和“復出后”的詩作,語言的臉孔已經無法讓人辨識出這些語言風格迥異的作品居然出自同一作者之手。
趙智進一步指出,當然,上世紀80年代詩歌意象是多維的,立體的,而且修辭手法是疊加的,我們崇拜一個詩人,主要是崇拜他的語言創造能力,而不是詩歌內容或題材的選擇。詩歌的能量是在語言上而不是在語義上,梁子經歷過這樣的詩歌時代,所以梁子的詩歌有著特殊而復雜的呈現,就像廚師一樣,做一道口味重,調料多的菜容易,做一道靠火候和靠食材本身來體現菜品價值的菜很難。比如清水煮白菜,看似簡單,其實沒有真功夫是做不出來的??谡Z詩也一樣,沒有高超的詩歌寫作功夫是寫不來的。那些遍地轉發的口水詩其實并不是詩,這些詩是垃圾,影響了我們對詩歌的判斷和分野。梁子的詩是刪繁就簡之后的“干貨”,是去掉包裝、修飾、掩蓋、偽裝之后的詩歌本真呈現。梁子的詩歌寫作經歷告訴我們,他和那些沒有進行過詩歌語言訓練的所謂“詩人”不一樣,他的寫作是從繁復到簡單的過程,他的“手術刀”切除的是臃腫和多余。就當下而言,自媒體時代,人人都是詩人,都是作家,具有語言天賦的人比比皆是,眼下的事實是,我們嘔心瀝血想了幾天,終于創造出一句可以征服讀者的詩句,寫出來之后才發現,網上留言區或者評論區里的孩子們的語言早就已經超越了我們。所以這個時代如果我們還想用過去的詩歌語言來提升詩歌的能量和高度,已經不可能了。在這種狀態下,我們不得不選擇放棄修辭,放棄語言的裝飾,用詩歌最具能量的“核”來直接面對讀者。梁子的《悼洪燭》這首詩,我到現在為止也覺得自己寫不出這樣的詩,這是一首好詩,清晰、簡約、直接、干凈,沒有旁枝末節,沒有多余。我覺得梁子的詩創造了口語詩的一種新的寫作方向,這個方向可能就是意象詩去掉化妝之后的“素面”表達。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南酸棗語》這部詩集是有一定高度的,也是值得我們研討的。
在詩歌研討會舉辦期間,部分詩人也通過不同方式表達了自己對梁子詩集的觀點。詩人梁曉明說,梁子的詩歌語言樸素、簡潔,清晰而干凈,從中可以想像梁子應該也是一位目光清澈不容沙子的詩人。這樣純粹的詩人越來越少,祝愿他一直保持和發揚下去。詩人、詩評家劉翔也指出,當代筆名為梁子的詩人有好幾個,但這一位梁子(梁相江)的詩是絕對有辨識度的。他詩作的極簡風格,他詩行的敦厚短小,他意象的硬朗,都像極了他家鄉紹興新昌碇嶺腳村的那些石頭,那些鵝卵石,有些還在沙溪江里,有些鋪在路上,有些上了墻壁,而所有這些石頭最終都借助回憶之光在他的詩歌中重現。梁子在他寫扁石村的詩中寫道:“沙溪江所有好看的石頭/都匯聚到這里了/赤的橙的黃的綠的/青的藍的紫的白的灰的/大的小的圓的橢圓的”,是的,在梁子詩歌的素樸中,我也看到了這種豐富性。
詩人王自亮在發給主辦單位的微信中寫道:梁子的詩,清澈、明晰、短小,在貌似隨意的形式中,有其內涵與分量。尤為可貴的是,在不經意的敘述、描繪中,抓住了事物的根本。它就像生活本身,充滿了偶然性但絕不那么簡單,有很多無解的方程式,以及意想不到之處。梁子經常將事件與變化推到極端,讓我們看到了其中的奧妙。梁子詩歌題材廣闊而細微,包括各種人際關系,社會倫理,行旅家居,交往唱和,涉及變化與守恒,對峙與和解,作者又往往以童真的、真切的眼光,去處理社會與內心問題,并賦予某些魔幻特質,直白率真之中饒有寓意。他的詩,具有一種“無邊的現實主義”之特質。詩人余剛在微信中也寫道:梁子的詩作大多體量不大,有一部分詩具有急智、即興、直率的特點,這使我想起了美國紐約派的詩人奧哈拉,奧哈拉是即興的大師,他利用午餐等簡短時間寫出鮮活的作品,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梁子也具有這樣的特質,他的詩集《南酸棗語》里的許多作品,從標題上就可看出是即興的。我在微信朋友圈也看到他評論當日事件的詩作,腦子里只有兩個字:真快!梁子的另一部分詩作顯然不是即興,屬日常寫作,但風格依然明快,立意較高,引人入勝。例如《名人之死》一組,相當厚重,文化氣息濃郁,讀后讓人深思?!妒澜缱x書日》本來是對這個日子娓娓道來,但由于加入了第三部分的具體事件,顯得異常悲憤,詩歌的閱讀方向立即改變?!冻寥胨械拇迩f》是另一類記憶的打撈,寫得相當的生動活潑,是新建立的鄉土志,他自己也說了,是“美好記憶”。從詩中可以看出,他十分熱愛生活,而這,正是詩歌寫作的根本。